夏沫海歌
一
艾丽莎是一条小小的人鱼。
她住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直到十五岁生日的那天才被允许浮出海面看一看。
海面安静而祥和，倒映着天空上懒哒哒晒太阳的云朵。
小人鱼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却又觉得是那么寂寞。
小人鱼正在出神，却忽然看到天空中有一朵闪着金光的云，扑闪着翅膀降落到她身前的礁石上。
“嘿，你是人鱼吗？”那片云瞅了瞅她，好奇的开口问。
“你是谁？”小人鱼惊讶。
“你还没回答我呢。”那片云不满。哦，她其实不是云，而是长着一双比云朵还洁白的羽翼的美丽的姑娘，她的皮肤像海底最珍贵的珍珠一样光滑，眼睛像东海的夜明珠一样明亮，就连身上穿着的衣裳也是用最最柔软的羽毛编织成的。
小人鱼想了想，告诉她：“我是艾丽莎，是海里的人鱼公主，你又是谁？”
“我叫芙拉尔，是海鸟族的冒险家。你有什么故事可以告诉我吗？”芙拉尔歪头，认真的看着艾丽莎。
小人鱼眨了眨眼睛，有些腼腆的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和老祖母住在最深最深的海底，我只听过小人鱼和王子的故事。”
“好吧，”海鸟芙拉尔伸手点了点下巴，“这个故事我听过了……那么小人鱼，你想听空中的故事吗？”
小人鱼好奇：“你有很多很多故事吗？”
“当然啦！”芙拉尔自豪的扬起脸来，“我可是奇迹大陆上最勇敢的冒险家！我每飞到一个地方，就收集一个故事回来。它们多得就像我的羽毛一样。”
芙拉尔说着扑棱了一下自己长长的翅膀，一根洁白得仿佛在发光的羽毛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轻轻缓缓的落在艾丽莎的掌心。
小人鱼看了看掌心里的羽毛，仰起脸来望着芙拉尔：“那你见过王子吗？”
“见过呀。”海鸟点点头，掰着手指头数，“我见过很多个国家的王子和公主，还有肚皮鼓鼓的国王。我见过森林里高贵的树精灵，喜欢收集漂亮帽子的三月小兔，云端大陆花海里吹笛子的幻影姑娘，爱吃五花肉爱吐槽的猫咪大喵，信鸽王国最出名的裁缝先生，还有莉莉斯王国总是板着脸的木偶美人……”
“等等等等，”小人鱼听得瞪大了眼睛，连忙伸手打断她，“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是呀。”芙拉尔开心的点点头，“我每一年都在奇迹大陆上到处游历，每一个国度都有我的朋友。”
“真好呀。”小人鱼托着腮趴在礁石上，“我只有海底的朋友。”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讲他们的故事呀，这样他们就也变成了你的朋友。”
“嗯，芙拉尔，你真好。”小人鱼朝她笑了笑。
“没什么~”芙拉尔大度的挥了挥手，道，“只要你能唱一首歌给我听，我听说人鱼族的歌声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
“嗯，你讲故事，我就唱歌给你听呀。”小人鱼温柔的点点头。
二
芙拉尔坐在另一块礁石上，开始给小人鱼讲起她在奇迹大陆上游历时收集起来的各种各样的故事。
她们从白天一直讲到晚上，月儿像一颗世界上最大的夜明珠，安静的躺在蓝丝绒般柔软的天空上。
小人鱼趴在一旁，梦一般美丽的长长的尾鳍轻轻的拍打着水面，银色的长发在海水中氤氲着铺散开，像是一匹最最华贵的绸缎一样。
“那你觉得云端帝国的公主和莉莉斯王国的公主，哪一个更漂亮？”小人鱼托着腮，好奇的问。
海鸟芙拉尔想了想，认真的说：“我见过奇迹大陆上所有的公主，你最漂亮。”
三
小人鱼艾丽莎害羞的一头钻进海里。
四
芙拉尔蹲在礁石上着急的拍打着水面：“小人鱼，小人鱼，你快出来呀！”
小人鱼从海里冒出来，海水般碧蓝的眼睛闪着星辰般璀璨的柔光，“芙拉尔，我们去海里玩吗？水母姑娘们出来了，她们在海水里跳着舞呢。”
芙拉尔尴尬的摆摆手：“不行的，如果我的翅膀湿了，就不能再带我飞去南方了。”
“真的吗？”艾丽莎好奇的问。
“是呀。”芙拉尔点点头。
小人鱼掬起一捧海水，一股脑的泼在芙拉尔的翅膀上。
芙拉尔：“……”
小人鱼笑得灿若星芒：“这样你就不会走了。”
五
芙拉尔抖了抖翅膀，无奈道：“小人鱼，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温柔内向的人。”
小人鱼不解的眨眨眼：“我是啊。”
芙拉尔：“……”
芙拉尔：“当我没说。”
六
小人鱼是海里的公主，可以命令海里的一切鱼类，所以她就命令水母姑娘们，浮上浅海来跳舞给芙拉尔看。
海浪哗哗的打着节拍，水母姑娘们闪着晶莹的光，在浅海里优雅的翩翩起舞，整片海子都被她们的光映亮，恍惚间就像漫天星辰都坠落进浩瀚大海一样。
芙拉尔和艾丽莎并肩坐在一块平坦的礁石上，芙拉尔宽阔的翅膀舒展开来，为小小的人鱼遮挡住海风微凉。
七
水母姑娘们跳完舞，朝她们温柔的一鞠躬，又优雅的游回深海里。
小人鱼朝她们挥了挥手，回过头来问：“怎么样，海里的生物是不是也很美的？”
芙拉尔点头：“嗯嗯，跳的真好看！就像森林里的萤火精灵们一样，他们也跳过这样的舞蹈，只不过是在茂密的山林里。”
小人鱼不服气：“那他们跳的有水母姑娘那么好吗？”
“当然啦！”芙拉尔认真道，“我还跟她们学过呢。”
“真的吗？”小人鱼好奇，“那你可以跳给我看吗？”
“可以呀。”芙拉尔说着站起身来，羽翼如优昙般绽放开来，缓缓飞上半空。
芙拉尔飞出很远很远，几乎整个人都融化在皎洁的月光里，然后在空中灵巧的翻了个身，又朝小人鱼俯冲下来。艾丽莎仰着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在月光中上下飞舞，翩若惊鸿的舞姿比最最优雅的水母姑娘还美，比清晨海面上流淌着的日出还美，比山麓里第一缕柔和的春风还美，比田野上娇艳的玫瑰花还美。
芙拉尔一曲舞毕，慢慢降落在小人鱼的身前，洁白的羽翼高高扬起，在身后缓缓和拢成一个心的形状。
小人鱼望着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芙拉尔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姿势，淡金色的长发在身后意气风发的飞扬：“怎么样，厉害吧？”
小人鱼拍手：“嗯，好厉害！”
芙拉尔：“哎呀，抽筋了！”
小人鱼：“……”
小人鱼：“你下来，我给你看看。”
八
芙拉尔在这片海域上一呆就是三天，据她自己说，这是她在同一个地方停留最久的一次。
这三天里，她们一起看了蓝鲸伯爵为她们喷出来的梦幻彩虹，品尝了海里特产的砗磲，一起为艾丽莎表姐的婚礼挑选合适的珍珠和珊瑚，帮助鱼群们躲开渔民的抄网，还去庆祝了寄居蟹先生的乔迁之喜。
第三天的晚上，芙拉尔坐在礁石上，轻轻抚摸了一下艾丽莎柔顺的长发，轻声道：“小人鱼，我必须要走了。”
“为什么？”艾丽莎拉住芙拉尔的手，不解的问。
芙拉尔垂下眼帘，不舍道：“因为我必须要赶去南方了，我要在那里度过秋冬，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没法取暖，我会死的。”
小人鱼的手慢慢的垂落下去。
“不过没关系，”芙拉尔强撑起精神来，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明年夏天，我会回来找你的。”
“真的吗？”小人鱼漂亮的眼睛重新燃起光亮。
芙拉尔重重的点一点头：“嗯，一定。”
小人鱼：“那我，我用歌声送你。”
芙拉尔笑了：“太好啦，我终于能听到人鱼的歌唱了。”
小人鱼清了清嗓子，柔声唱：
“你是天空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飞鸟从天空中落下来，静静聆听；海豚浮出海面，静静聆听；海浪不再喧嚣，静静聆听；云朵止住了匆匆的脚步，静静聆听。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小人鱼的吟唱在湿润的海风中一遍遍回荡：你是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九
芙拉尔拉过小人鱼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比羽毛还轻的一个吻。
芙拉尔说：“再见，我的小人鱼。”
小人鱼朝着她飞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在心里轻轻地说：“再见……我的云。”
十
芙拉尔走了以后，小人鱼每天都会浮到海面上，望着南方静静地等待。
太阳落下去了，暴风雨来临了，雪花飞舞了，冰霜融化了，海棠花的花瓣凋零了，海燕叼着小鱼苗贴着海面飞远了。
一年过去了，芙拉尔没有回来。
三年过去了，芙拉尔没有回来。
小人鱼表姐的第二个小宝宝出生了，渔民大伯的儿子给他换了一艘气派的大船，海上的礁石被磨掉了一块最硌的棱角，老海龟爷爷去世了。
芙拉尔还是没有回来。
小人鱼日复一日的浮上海面，她已经变成这片海域的女王。
天气好的时候，小人鱼会躺在海面上，望着天空中匆匆来去的云朵，她想，也许十五岁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吧，也许芙拉尔，从来都没来过。
月亮出来的时候，小人鱼总是坐在礁石上，轻声的反复吟唱。
芙拉尔，你不知道吧，你走那天我为你唱的歌，还有另一段啊……
“你我相逢在盛夏的海上
你有你的，
我有我的……
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那交会时
互放的光亮。”
十一
很久很久以后，再没有人见过那只长着世界上最洁白的羽翼的海鸟，但是所有的人鱼，都会唱那首古老的歌谣。
你是天空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我的波心……
*小人鱼唱的歌改编自徐志摩《偶然》
*人物设定来自奇迹暖暖
